上一次中国疫情/上一次疫情

清晨六点半的闹钟,地铁站里重新拥挤的人潮,会议室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被默契地忽略,生活似乎严丝合缝地回到了某个既定的轨道上,以至于“上一次疫情”这个说法,听起来都带着一种微妙的、恍如隔世的疏离感,它被折叠、压平,成了历史书里即将翻过的一章,或是茶余饭后一句“那时候啊……”的遥远谈资,我们真的已经准备好,将它彻底归于“上一次”了吗?

记忆正在被一种巨大的惯性温柔地篡改,我们迅速记住了回归的便利,却开始模糊隔离的煎熬;习惯了不再查验的二维码,却淡忘了那些焦灼刷新等待结果的深夜;热衷于讨论“后疫情时代”的机遇,却将许多个体命运的震颤轻轻搁置,口罩从必需品变成了抽屉深处的备用品,那一米距离的标线在大多数地方已模糊难辨,遗忘,本是心灵自我疗愈的机能,但过快的、集体的遗忘,是否也让我们失去了从这场全球性创伤中汲取深层智慧的可能?

上一次中国疫情/上一次疫情

总有一些裂痕,证明那场海啸并非没有留下地质性的改变,最深刻的印记,或许在于我们与“附近”的关系,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透彻地理解了“呼吸与共”并非比喻——他人的健康如此直接地关系着自身的安危,社区群里从团购蔬菜到共享药品的接力,是一种被危机强化了的脆弱联结,我们对工作与生活的边界进行了被迫的、也是革命性的重划,远程协作从应急手段变为许多领域的常态选项,更重要的是,一种深刻的“不确定性”意识,已悄然内嵌进一代人的精神底色,我们不再笃信线性的、永远向上的进步叙事,而是学会了在规划中为“黑天鹅”预留一丝心理空间。

上一次中国疫情/上一次疫情

可警惕的是,另一种“记忆”正在被有选择地强化,那便是对“正常”的绝对崇拜与急切回归,我们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,那场中断只是一个意外,生活完全可以且必须恢复原状,我们加班加点地“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”,将那段被迫的停顿视为纯粹的损失,而非一个可供反思的暂停键,我们回避谈论遗留的创痛——那些失去亲人的哀伤、行业剧变的迷茫、长期隔离的心理阴影——因为它们不符合“向前看”的昂扬主旋律,这种“选择性记忆”,让我们忙于修复表象,却可能忽略了深层的结构性拷问:关于全球协作的脆弱、关于社会公平在危机下的放大、关于我们与自然相处的模式。

站在“上一次”与“下一次”之间模糊的临界点上,我们需要的或许不是加速遗忘,亦非沉溺创伤,而是一种“清醒的记忆”,它意味着,我们既要感激并拥抱重获的平凡美好——那杯与友人碰响的咖啡,那场无需担忧的远行,那人声鼎沸的烟火气——也要有勇气保留一部分“疫情记忆”作为免疫系统,记住那些暴露出的系统脆弱性,记住科技的温度与局限,记住在极端状态下闪现的人性光辉与幽暗,记住我们曾如何渴望触摸、相聚与自由。

“上一次疫情”不应只是一段被封存的过往,它应当是一根始终微微刺着我们内心的针,提醒我们:所谓“正常”并非理所当然,它需要被不断审视与捍卫;而人类的韧性,不仅体现在快速恢复的能力上,更体现在能否从苦难中提炼出不让苦难重演的清醒与智慧,当未来的某一天,我们再次提及“上一次”时,语气里才不会是单纯的庆幸或遗忘,而是一种沉淀后的、负责的平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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