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结束成为开始

2022年12月的一个冬夜,母亲在电话里说:“小区门口的核酸亭拆了。”她的语气很平静,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,我走到窗边,望着城市依旧璀璨的灯火,忽然意识到,那个曾占据我们生活中心、被无数次追问的“疫情”,似乎就在这样一个个寻常的瞬间里,悄然褪去了它庞大的形骸。

我们曾多么渴望一个清晰的“结束”,想象中,那该像一场盛大的庆典,有钟声鸣响,有烟花绽放,有一纸公告宣告全世界的解脱,我们等待着那个可以划在日历上的日期,如同等待一个承诺中的句号。

当结束成为开始

句号并未以预想的方式落下,它化成了无数个渐弱的音符:是第一次出门忘戴口罩时的恍惚,是旅行订单不再查验健康码的提示,是药店角落里默默积灰的抗原试剂盒,疫情不是在某个万众瞩目的时刻“结束”的,而是在生活细密的针脚里,被一针一针地缝合进了我们的记忆,它结束于我们集体注意力缓慢而不可逆的转移——从每日攀升的数字,重新回到清晨的拥堵、孩子的课堂、傍晚的菜市场,以及那些关于升职、买房、旅行的具体悲欢里。

但这“结束”,远非遗忘,它更像一次漫长的潮汐退去,留下深深重塑过的海岸线,我们习得了新的“语言”:一米线成为无声的默契,云端协作从应急变为常态,对健康与相聚的珍视刻入本能,那些曾摇摇欲坠的小店,在废墟上挣扎着开出新芽;那些被迫疏离的亲情,在重建中或许找到了更坚韧的纽带,疫情的“结束”,不是一个病魔被彻底驱逐的童话结局,而是我们学会与之留下的痕迹共存,并带着这些痕迹继续前行的成人礼。

当结束成为开始

更深层地看,疫情或许从未在人类意义上真正“结束”,它作为一次全球性的休克体验,已永久性地改变了我们的认知图景,它暴露了脆弱,也激发了韧性;它制造了隔阂,也呼唤了共情,它像一道深长的刻痕,提醒我们关于生命、社会与文明的那些古老而崭新的命题,在某种意义上,它“结束”于我们不再被动等待,而是主动承担起“后疫情时代”构建责任的那一刻。

当我回想母亲关于核酸亭的那句话,我明白了,疫情结束在每一个个体重新夺回生活叙事权的时刻,它结束于我们敢于计划未来,哪怕未来仍不确定;它结束于我们再次为一场电影落泪,为一次远行雀跃;它结束于我们将那段集体的磨难,内化为个人生命中的深沉厚度。

日历上没有红圈标注的胜利日,但当你我在某个清晨,自然地呼吸,从容地奔赴各自的生活,那便是“结束”最真实的声音——它不是狂欢的号角,而是生活河流在经过险滩后,那深沉而平稳的流淌声,疫情在“结束”的同时,也为我们开启了一扇门:门后并非一片无瑕的净土,而是一个更需要智慧、勇气与联结的世界,而我们,正是这新世界的书写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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